原标题:褚时健:我已经甘心了 我筋疲力尽了 “心累。” 这是褚时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他头发花白、蓬乱,倚坐在老式皮沙发里,我能清楚看见他灰毛衣上成片的毛球和藏蓝色裤脚上的泥。 他语速缓慢,有老年人的含混并夹带方言,需要人仔细辨别他说的每一个字。这令我想到马龙•白兰度扮演的“教父”。有人声嘶力竭也没人要听,有人低沉含混却听众云集。 现在,媒体、帮助对接此次采访的万科公关和褚时健的干女儿、红塔集团派来记录褚时健生平的摄像师、几名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工作人员,或站或坐,全听他说。 这是褚时健的成功,也是他的负累。 从“红塔山”到“褚橙”,作为罕见的、身陷囹圄之后还能以古稀之年东山再起的企业家,通过电商和媒体的演绎,他变成了一个励志符号,他跌宕悲辛的人生也被省去了晦暗不明的部分,成了最佳的心灵鸡汤。本不愿面对媒体的褚时健不得不抛头露面,为“褚橙”代言。他给人们的正能量,也是“褚橙”前进的力量。 他是企业家心中的企业家,王石、柳传志都对他倍加推崇。“80多岁了,心还是不甘。” 他对王石说的这句话,通过王石女朋友田朴珺小姐的文章在互联网上广为传播。 “还有什么不甘心?”他耳背,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。 “我已经甘心了,我筋疲力尽了。”87岁的老人说。 一 密集的炮火声中,年轻的褚时健精疲力竭,上级要求撤退的命令一次比一次急迫。但他仍在战场上徘徊,一具一具翻开那些尸体,有自己人,也有国民党的人。 这个不是。 这个也不是。 都不是二哥。 他执拗地寻找,最终,褚时健背着二哥的尸体回来了。 1949年加入云南武装边纵游击队,上过战场,见过生死的褚时健勇毅、果敢。因为这些优秀品质,他被迅速提升,入党、提干,历任区长、区委书记、玉溪地委宣传部干部管理科科长和行署人事科长。 但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、当过游击队员的男人并不适应政府官员的生活。他的直接和执拗,让他得罪了一些人。接下来狂风暴雨般的政治运动中,他很快被打为右派,一家人一起被下放到新平县红光农场。 褚时健的商业天分却在这段艰难岁月显露出来。1970年开始,他主持工作的华宁糖厂成为当时云南少数盈利的糖厂之一。造反派整日互殴,却都舍不得把他这个干事的往死里整。 彼时右派相聚,多满腹牢骚。 一个县委书记总和褚时健讲,“怎么就把我划成右派”。 “莫管那些事啦。不公平大家都无奈,关键是把事情做好。”褚时健宽慰对方。多年以后,他仍清楚记得当年的情景,“他们发牢骚没有用,起码我当时做企业,把小企业那一套都弄懂了。” 褚时健很快等到了他的机会。1979年,他被调进濒临倒闭的玉溪卷烟厂担任厂长。 他马上开始大刀阔斧地对这个半作坊式小厂进行改造。一方面,大举借债购入国外生产设备,烟厂负债率最高时达到500%;另一方面,引进品种改善种植,从源头帮烟农种出好烟叶。更关键是他分利于人,竭力改善员工待遇。这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尤为难得,极大地提高了生产积极性。据烟厂老员工回忆,起初当地小伙子都不愿意去烟厂工作,褚时健来了一两年,大家就争着要进烟厂。 好运接踵而至。1988年,云南连发两次强震,中央财政无力支援,决定放开云南的烟草管制。与此同时,国家还放开了名烟的价格管制。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,褚时健同时担任玉溪卷烟厂厂长、玉溪烟草公司经理和玉溪地区烟草专卖局局长,绝对权力,所向披靡。 红塔山迅速崛起。那时的有钱人,穿个“的确良”衬衫,胸前口袋透出里面装的“红塔山”,倍儿有面子。 1990年,玉溪卷烟厂跻身中国工业利税大户第三名,此后一直高居榜首,撑起云南财政半壁江山。褚时健也走上了人生巅峰,“五一劳动奖章”、“全国劳动模范”、“全国优秀企业家”、“中国十位改革风云人物”等荣誉接踵而至。 偏安一隅的小烟厂成为政商名流趋之若鹜的名利场。但很快,又成了人人噤若寒蝉的调查所。1995年,褚时健被匿名检举贪污受贿。眼看他起高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。 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他即将卸任,面对个人创造的巨大财富和所得薪资的落差,他铤而走险,“在不该拿钱的时候,拿了该拿的钱”。比较阴谋论的说法则是,他得罪人了。这样的说法几乎存在于所有类似的企业家入狱故事里。 1999年1月,褚时健被判处无期徒刑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此时,他的女儿已于河南狱中自杀,夫人也身陷囹圄。 大时代的浪潮把他打翻过,又把他送上巅峰。现在,他第二次被抛弃了。 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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